薤白

1981年9月1日 星期二

1981-09-01 天下雜誌:「日本第一」作者傅高義談 — 日本強大的原因

傅高義是第一位公開承認,東方人也能優於西方人的西方學者。他前年出版的著作「日本第一」,不但震驚美國,而且轟動全世界。

我國行政院長孫運璿,就曾指示行政院購買「日本第一」分送政府各級主管,希望他們參考研究,看看日本到底有什麼長處。

今年五十一歲的傅高義,在一九五八年獲得哈佛大學社會學博士後,就開始持續不斷地研究日本,此後二十年內他幾乎每年都去日本,深入民間,過典型的日本式生活,以加深對日本的了解。傅高義最近來華訪問時,曾以流利的中國話公開發表演講及答覆問題,他卻表示對自己的中文很不滿意。

譬如天下雜誌的文章他大半都能看得懂,但他卻抱怨自己「看得太慢。」 除了對日本的興趣外,這位哈佛大學的社會學名教授,最近開始研究中、韓、香港、新加坡四個亞洲新興工業國家。在接受「天下」的獨家訪問時,他進一步分析了日本成為經濟強國的原因,提出了對台灣某些現象的批評,並懇切的勸告國人「為了自己的利益」,要多研究日本,尤其應該有計畫有系統的學習日本人向外吸收新知的方法

 日本憑什麼第一?

問:請問日本到底憑什麼從二次世界大戰後的破敗狀況,發展成為今天的強國?

答:日本在一九二○跟三○年代,就建立了良好的工業基礎,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。其他遭受戰爭破壞的國家,要是能有跟日本一樣的人民和技術,也照樣能很快的發展起來。

 另外還有一點,是我在「日本第一」這本書中沒有提到過的。那就是,當年特殊的國際情勢,對日本也有很大幫助。在韓戰期間,美國需要日本生產機器零件,來補充他們在韓國戰場上的軍備。如此一來,就間接幫助了日本,讓她的機械工業有機會重新站立起來。

 此外很重要的是,日本是個很有組織的國家。他們全國上下都先有一個共同目標,由民間廠商和政府一起合作,達成目標。

 日本政府並不像社會主義國家那樣,老愛掌握所有控制的權力。他們提供資金或其他具有吸引力的條件,像低利貸款、研究發展基金等,來鼓勵日本商人發展經濟。

 日本國內的大廠商也很技巧地激勵員工好好做事。

 最後還要強調的,是日本人曾為了向世界各地搜尋新知,下了一番努力。日本早在一八七二年,就派出了許多人到外國去,選擇最適當的地方學習新觀念。從那以後,他們就在世界上,佈下了情報網,專門吸收對自己有益的知識。這種做法,對他們今天新技術的取得、貨品的行銷、研究發展,以及工程方面的知識都有非常大的幫助;也讓他們有能力和別的國家競爭。

問:日本人有共同的目標,這個所謂「共同目標」,到底是指什麼呢?

答:日本人的目標,在經濟方面,就是要發展出強大的經濟力量,尋求比較富裕的生活。像日本人直到最近幾年來,總算把生活水準提高到跟西方先進國家差不多的境界。

日本工廠像戰場

問:在我們國內,曾經有一位工業領袖形容說,他參觀日本人的工廠時有些吃驚,覺得那裡簡直像是戰場,每一個工人都很辛勤地工作,好像戰士一樣。也有些教授曾提及隱伏的日本軍國主義,這兩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有關連?你對日本工廠像戰場的這種評論有什麼看法?

答:日本人一般來講,確實是工作辛勤。不過,我對他們的印象是,在那種沒有機器的普通辦公室裡,日本人都表現得輕鬆愉快,氣氛很融洽,沒有緊張的現象。倒是裝配廠裡的工作情形可能不太一樣。不過世界各地的裝配廠,工人的工作都為了要和機器配合,因此,不得不加快步調。日本人工作勤快的程度比別的地方工人高,這倒是對的。

 日本的軍國主義可能稍微有一點影響。這要回溯到日本早年的德川幕府時代,當時的武士階級都很有地位也效忠國家。

 日本的武士與中國的軍人不同。在中國,有人說,「好男不當兵」;在日本,對軍人有完全不一樣的傳統觀念,有一陣子,他們的人民當中,最優秀的精英分子才走上當兵的路。

 這種看法沿傳到近代,仍然影響到日本人。在一九三一到一九四五年間,有許多日本工人換上軍服當兵去了。而在二次大戰結束之後,不少日本軍人就回到各大公司去服務。

 在以男性為主的日本大公司裡,相當多領導分子都具有當過軍官的背景。像伊藤忠商社的負責人Sejima就曾經當過滿洲的參謀長。他手下的高級幹部,也有不少人就是當年跟隨他在滿洲軍隊的部下。

日本研究發展優點多

問:請問「研究與發展」在日本發展成工業先進國的過程中,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?

答:日本人一直到一九七○年代以前,還沒有任何具體的「研究發展」策略。對日本人而言,要做研究發展,科技水準必須先提高,而且所付的代價很昂貴。到國外的大學裡去學習,以及購買外國的專利權是比較便宜的辦法。

 他們也利用技術交換的方式,買進外國的機器設備,再仔細研究推敲,模仿做出差不多的東西。然後,他們再進一步改進這種設備,使得使用起來更簡單、更方便。這是一種很好的策略,要省錢的多,因為正像一般人說的,你不必重頭做起,要重新去發明輪子。這是日本在一九七○年以前所採取的做法。


 一九七○年之後,情況有了變化。原因是,有一部分西方國家,尤其是美國,警覺到他們過去賣給日本人的科技太過便宜,讓日本人從中得利之後,又回頭來侵佔到他們自己的市場;另外,有些出售科技的國家也有提高價格,或要求繼續付權利金的趨勢,使日本人無法再買到便宜的科技。

 除此之外,在以往日本與美國的科技水準懸殊大,相差有五年到十年的距離時,美國人樂意賣技術給日本。但是,現在日本逼近美國,美國人就不再隨隨便便出售技術給日本了。

 這些因素加起來的結果,使日本不得不建立自己的研究發展能力。在一九七○年後,他們就極力朝這個方向努力。去年,日本花在研究發展的費用,佔國民總生產毛額的二•一%,而一九七○年時,這個數字是一%。你們報上最近引用的數字已過時了。

 日本人在研究發展方面有許多優點。首先,他們致力研究發展的,幾乎清一色是民間作的,也就是多半投在商業產品的研究發展上;其次,日本人研究的重點仍然與以工商有關的研究為主,而不是在基本科技;第三點要提的,是日本人的研究,多為新的,現代化的工廠而做,偏重於新的行業。最後一點是,日本人的研究發展並不花費到軍事方面。

 日本人花在研究發展上的錢很多,增長速度也十分快。而且日本也有很大的做基礎研究的潛力,只要需要,就能很快動員起來。

利用危機心理

問:讓我們再談一下「共同目標」。每一個國家事實上全國上下都一致希望國家強大,這種說法正確嗎?

答:當然啦!

問:那麼,請問日本人為什麼與別國的不同?他們怎麼會有那樣特別,那樣強烈,一致希望國家強盛的共同目標呢?

答:這個跟明治維新有關。從明治維新時代開始,政府曾經下了一番努力,做好宣導工作,來增強民眾的這種看法。當時的日本政府,也建立了一套良好的全國教育系統,來加強灌輸一般民眾的這種心理。

 在一九三○年代,日本政府又利用另一種說法,來增加民眾的愛國心。他們告訴日本人民說:「我們如果不好好做,那就要陷入極度的危機之中。」日本當政者常提醒人民,他們國內沒有足夠的基本原料,也無法生產足夠的農產品,讓日本人有一種身在危急狀態的感覺。

 由於日本民眾教育水準高,再加上當政者善於利用上面所說的這種先天環境不良等因素,來激勵民眾建立共同意識,使日本人認為,他們生存在緊急危難下,要是不知道團結合作,達成共同目標,就要糟糕了。

 而日本的報紙上,也常出現報導,提醒日本人有關基本原料進口被斷絕的可能,要日本人注意這種危險。

問:也就是說,日本傳播媒介也扮演了教育民眾的角色?

答:嗯,那是一種教育。那是一套利用現實環境發展出來的方式,利用這些確實存在的危機來說服民眾相信這些事實。由於日本民眾教育水準整齊,也使他們容易接受這種觀念。

問:臺灣的環境在某些方面跟日本很相似。

答:對,我早就這樣說過了。

臺灣該打成棒了

問:你在這一次及上次的訪問中,都曾跟我國的許多主管及領導人士談話。你覺得,和你交談的這些人,他們最感關切的問題有那些?

答:他們關心的事,大致上和日本差不多。像基本原料得依賴進口,石油價格的上漲,以及科技的向前發展等。

 對中華民國來講,發展科技要冒很大的風險。這個可跟做運動鞋不同。發展科技要投入大量資本,但成功與否,卻很難估計。因此,有些人擔心,臺灣的科技發展是不是能成功?能不能追上其他國家的水準?

 此外,勞工也是一大問題。跟我交談的人曾表示,他們關心,這裡的工人願不願意勤奮工作,能不能提高工作效率,一起合作增加生產力,以便跟韓國、日本的工人互相競爭。

問:你可有任何建議,幫助紓解這些憂慮?

答:當然這些問題都確實存在,臺灣應加緊迎頭趕上先進國家。

 很幸運的,臺灣有一群傑出的財經科技領導人士,許多在大陸上最優秀的科技官員都到了此地,而臺灣又有一群活力充沛的企業家,拼命的努力工作。問題是隨著經濟的發展進步,他們能否繼續不斷的調整適應?臺灣現在要從打少棒進入打成棒了,不再只是做紡織或鞋子,對手不一樣,要求也不同了,要有更好的技術,更快的生產和更多的投資。已經發展到如此了,能否再更進一步?

 但我對臺灣的未來,保持「審慎樂觀」的看法。這裡的教育水準不錯,人民也有意願要不斷改進,某些生產技術也很好,尤其在塑膠、紡織品或中、低級電子產品方面。但往後,除了高級的技術外,臺灣也需要增進資詢商情的收集,也許最方便的方式是與日本大公司合作來吸收,但同時也應很小心的防止被少數日本公司獨佔控制市場,也要與歐美公司打交道來維持平衡,總之很需要一套經過詳細思考的國家策略。

臺灣有問題,但樂觀

問:你用到「審慎樂觀」的字眼,你是不是認為臺灣受到天然環境或其他因素的影響?

答:是的。政治上就面臨中共的問題。中共在未來十年內很脆弱,無法對臺灣產生威脅,但十年或十五年之後也許比較麻煩。等到中共能有些發展,就很可能向一些外國大公司施加壓力,設法阻止他們在臺灣投資,這樣將會為中華民國帶來困擾。

 另外一個問題是石油。臺灣依賴沙烏地阿拉伯等中東產油國的石油,才能繼續發展。因此,臺灣是否能長久不斷地獲得石油,也是值得考慮的一點。當然,學者一般的看法都比較小心,顧慮很多的。

問:近來曾經有人提到過–日本人能,中國人為什麼不能?但是,也有些人缺乏信心,他們認為,民族性和文化背景不同,將使臺灣無法做得像日本那樣好。有人批評,一個中國人比一個日本人強,而十個中國人,就敵不過十個日本人了。也就是說,中國人的個人主義太濃厚,不能像日本那樣團結,你的看法如何!

答:根據我初步的印象,目前臺灣有一些大公司,正面臨轉型的困難。在這些大公司裡,高層管理人員,多半要憑私人關係,是朋友、親戚才能獲得高位,憑才幹而選用人才的管理制度,還沒有成立。

 日本就不一樣,他們大公司的接班問題,早在一九○○年代初期就解決了。像當時很大的三井煤礦就利用大學院校裡的管理人才,來經營他們公司,培養了一群具有能力的管理專才,但不一定與主持人有任何私人關係,公司與家族是兩回事。

 二次大戰後,有些新公司成立,像本田、新力、松下等,他們雖然新,但很快就接受了日本既有的管理制度,以能力來決定管理人才的職位。

 但這種制度對臺灣而言還很新,一般大公司還無法將最高的管理職位給最能幹的人。

家族企業也有淘汰制

問:天下雜誌第二期談到臺灣的企業家的第二代,許多企業家指任自己的兒女當接班人。日本情形如何?

答:這種情形在日本中型企業機構–從五百到一千員工的公司裡,也還普遍。但日本有一個傳統,在家族企業裡也有一套淘汰選擇制度,公司領導人由最能幹的兒子接任,如果老人不行的話,讓他去學醫,或其他專業,而不讓他接管公司。如果二兒子也不能幹,就選女婿來接任,而為女兒選擇女婿,是看他是否能幹為標準。如果自己的子女都不能幹,就去外面認領一個。選擇的過程很嚴。即使有些子女不錯,也得和其他的人競爭。

 日本企業家訓練子女的方式多半如此–先由一流的日本大學畢業,然後去海外或美國唸商或管理,之後到歐美公司–和他們同行的公司裡去工作學習,回國時已近三十歲。先不給他高職位,通常先送到工廠裡從基層做起,然後在各個不同部門工作,等他到四十歲時,他對工廠的生產,公司的一切都很熟悉透徹了,然後他才擔任重要職位。據我了解,企業家的第二代在臺灣要升的快得多。當然,日本的方式是很有道理的。

 在美國,通用汽車公司或福特的第一代領袖都很有寬宏的遠見,知道他們自己那樣做是為什麼。但第二代進入了一個已建立的公司,跟隨已經建立的一套作法行事,萬一外界有了變化,他們的應變能力往往成問題,他們的眼界也不如第一代廣闊。

臺灣需建立情報網

問:根據你的接觸範圍,你對臺灣年輕一代的領導能力有什麼看法?

答:我見過政府中一些四十歲上下的年輕人。他們多半受過美國的教育,都很精明能幹,了解國際事務,都辛勤工作,熱愛自己的國家,他們在處理國際關係事務上,表現得也很優秀。我不知道他們處理國內事務的情形怎樣,但是他們都是很能幹的。

 在商業界方面,我發現許多本省籍優秀商人。他們過去生活在日本統治下,因此對日本比較熟悉,也常精心注意去學日本人的做法。這些人也都很有商業頭腦,像許多典型的創業者,很堅強,有自信,有魄力,富冒險精神。但他們面臨一個如何尋找優秀管理人才,建立良好管理制度的問題。唯有健全的管理系統,工作能力強的管理人員,才能具備處理日益複雜的各種問題的條件,也才能發揮團隊精神,一起共同合作。目前我擔心臺灣是否有足夠的這樣優秀的高階層管理專才。

問:除此之外,你認為目前在臺灣的中國人,最應該注意那些事情?

答:我說過,中華民國的領導階層都很優秀,他們已經注意到能源、市場推廣、配額及國際政治經濟變化等問題。向國外尋找足夠的資源,繼續擴張市場,科技新知的取得等都是非常重要的。

 但我認為對臺灣來說,當前最要緊的事情,就是要建立一個良好的情報網,來搜集新知。另外,成立科技研究機構也很必要。尤其應該密切注意世界最新科技發展,去獲取國外的科技知識,購買專利權等,都是該努力去做的。

 在臺灣,出國留學的人,多半是年輕的學生。在日本,到國外學習的,很多是已經在公司裡做事的人。這些人出外留學,比較能有重心,懂得學習和自己工作相關的知識和技術,回國之後,再加以運用。在這方面,臺灣可以再做一些努力,多讓一些正在公司中服務,佔有重要職位的人到外國唸書,去學習最迫切、最重要的東西,這樣做會有很大的幫助。

民眾應增強了解

問:再談一談臺灣的年輕領導階層,你認為他們的觀念夠寬廣嗎?他們的眼光是否長遠?

答:這很難講。大體說來,他們的看法都很長遠,他們對美國和日本的了解也充分。但這種認識似乎並沒有滲入一般人民當中,以人口比例來說,這裡的一般民眾對外在世界了解的情形,比日本要少得多。當國家發展進入更高層次的時候,老百姓對一般事務的了解也需要提高才行。

問:你的書裡提到許多日本一流人才都集中在政府部門。在臺灣許多公務人員,因為民間企業待遇高,常會跳到民間機構去,日本會不會產生這種情形?

答:在日本很少從政府中途跳到私人企業。第一是他們五十歲左右退休,退休後可到企業工作,企業需要他們,會給他們很高報酬。在政府工作時,政府給他房子住及很高的待遇,照顧得很好。第二,在日本社會裡,政府一般人的太太都是出自有錢的家庭。因很多企業家希望和政府有關係,自己女兒能和政府能幹的人結婚那是最好的,他可以由自己女兒得到許多政府的消息,這種情況倒不少。

問:日本工會、企業界和政府國家利益衝突時是如何解決的?

答:日本主要的工會是企業工會,而非產業工會。關於工資方面,一般來說,日本的工會和企業有相同的利益,因他們有終身僱用制度,工人想留在公司工作。例如三十五歲的工會工人,自己前途是完全和企業前途一致的,他不喜歡破壞自己的公司,希望二十年後,他的公司做得非常好,所以他們不喜歡罷工。政府裡、教員、地方政府、鐵路都有工會,有時也有罷工。但罷工沒關係,國家會給他們錢補貼一下。若是在私人企業方面,工會罷工,則不行。一般來說,日本公司對工人很好,福利設備是很不錯的,結果勞、資方面很和諧。

美國有心學日本

 舉個例子,這個例子是由美國工會領導人說的。日本三洋公司買美國一個電視機廠,把以前所有的工人都留住,裡面也有工會,新的日本廠長來了,在與工會第一次談話的時候,他提到二點–一是問工會代表,如何改進廠裡工作,代表說美國工會領導者以前沒有問過這個問題,所以不知如何回答。第二,新的日本廠長說,過去產品好不好無所謂,但是以後要是產品不完美,要是有小缺點,這些產品不可出廠。品管一定要做好。

 兩個月以後,他再問工會代表對廠裡工作有何意見,那時代表才開始有意見。本來,在美國公司的工會只講爭取利益的問題,而不講工作怎樣安排。由此可知,日本工會不只是管工資、工人利益問題,對工作結構也有相當的作用。美國工會和日本工會有很大的不同。

問:你寫「日本第一」,是希望給美國一個教訓,喚醒美國人學日本,你是否有一套辦法教美國人要如何學日本呢?

答:美國大學有許多有關日本的課,但主要是語言、文學、藝術、美術。但是日本經濟、商業都沒有人學,其實有關這方面應該多學習。學習應該有目的,不只為興趣,應該要為自己國家學最有用的東西。最重要的學法有二:第一是經過新聞記者,雖然他們不懂日文、日語,但是現在Fortune, Business Week,都經常詳細報導日本,這很重要。第二,很多企業組成小組研究學習日本,另外也有公司派很多代表團去看日本企業。最重要的研究題目有三個,怎麼樣提高生產、怎麼提高品質、怎樣計畫做長期投資。這些是美國企業學習的重點,二年前我寫書的時候沒想到美國會學得這麼快。


中共本位主義重


問:中共是否也在向日本學習?

答:中共學者曾問我應該向日本學什麼?我告訴他們,你們先派一個代表團來美國,但是回到大陸以後,又派第二個代表團來,而第二個代表團所問的問題和第一個代表團完全一樣,沒有什麼進步,好像大陸上本位主義問題太重,第一個和第二個代表團沒有什麼聯絡。我告訴他們這就應該向日本學習。日本派一個代表團出來後做很多分析,寫很多報告,給很多日本人看;所以第二、第三個代表團可以學得好。

 日本的組織力很強,能想出很有系統的辦法去學習。

問:聽說你在哈佛開課–教亞洲的工業國。能否請你比較一下亞洲目前工業較進步的中華民國、韓國、新加坡和香港?

答:這四個地方有一共同點,那就是學習的精神與接受教育的識意都很好,每一個政府,都有很優異的工作人員。他們都以經濟發展為第一優先;都跟美國、日本保持良好的接觸;都以消費產品打入世界市場;都有良好的傳統。

 拿這四個地方跟美國來比的話,人民都比較被動,影響政府政策的壓力集團也不大,因此,可以讓政府官員放手去做一些想做的事。

 新加坡仍然深受英國影響,他們的政府中有不少人才,輪替交換擔任重要職務。由於地方太小了,新加坡的商業界,並沒有太多的傑出大企業家,一般人多半在跨國公司做事。

 香港是特殊的殖民地。有人認為在香港,傅利曼所喜歡的自由經濟已完全實施,我看並非全如此,香港政府扮演了重要領導角色,也在工業政策方面,採取主動,來促進經濟發展。根據最近的一個重要研究報告,過去完全依賴紡織業的香港,在面臨各國配額限制的威脅下,要由政府來領導,努力發展其他工業。這對香港而言是一個重要的轉捩點。

學日本要有方法

 至於中華民國和韓國之間,有不少相似的地方。這兩個地方,過去都曾經是日本的殖民地;兩國民眾中有許多人對日本相當了解;兩國都有大的企業集團,有精英領導階層,鄉村人口眾多,都市膨脹迅速,工業化速度快,軍方的力量也很大。

 不過,韓國不同的地方,是她與北韓只隔了條三十八度線,北漢大軍就在漢城北面三十哩外,來自北韓共黨的威脅,遠比中華民國所面臨的中共威脅來得嚴重。

 在過去,中華民國的經濟發展,比韓國要謹慎小心一些。基本上來講,這兩國的經濟基礎是相同的。

問:你覺得還有什麼事臺灣需要特別注意的嗎?

答:我說了很多有關中華民國該向日本學,該多研究日本的話。我知道,這裡有許多人發現,跟日本人來往非常困難,像日本人很自私,只求自己的利益,以及過去的歷史等,都使這裡的中國人難以跟日本人一起做事。我能了解這些顧慮,但這並不應阻止臺灣向日本學習。


 臺灣可以有計畫地送一些人到日本的學校和技術學院去學習,或到日本的商業機構和大商社去觀摩都是可行的辦法。這樣做,可能有點低姿勢,要向人低頭,但是,當時日本人向美國學,就是這樣做的。不少來自重要或有錢家庭的日本年輕人,也從美國公司卑小的學徒位置做起,都樂意謙虛的學習,因為他們知道長期而言對他們自己有利。

 臺灣正遭受勞工工資上漲的困擾,需要提高工作效率,加強組織管理。如果臺灣和日本建立合作關係,派遣一些人到日本的大公司去學習,相信從長遠的眼光來看,對中華民國會有很大的助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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