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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/12/12
習近平的反貪腐運動，從根本上就是一場政治化運動。其目的本不在反腐，而是藉由反腐之名剷除異己和樹立強人形象。
撰文：黃哲融
若問中國百姓，過去 10 年對習近平印象最深刻的政績為何？我想絕大多數人都會回答：反貪腐！
沒錯，習近平過去針對中國共產黨內部，展開了一場規模最大、時間最長、手段最嚴厲的「反貪腐運動」。這場運動不僅為習近平樹立了強人形象，籠絡民心，還使其在中國共產黨的內部激烈鬥爭中獲勝，並成功打破黨內「連續任職不得超過兩屆」的潛規則，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，再度連任中共中央總書記和中央軍委主席，成為中國改革開放以來，最強勢的領導人。
我們開展了史無前例的反腐敗鬥爭，以「得罪千百人、不負十四億」的使命擔當祛疴治亂，不敢腐、不能腐、不想腐一體推進，「打虎」、 「拍蠅」、 「獵狐」多管齊下，反腐敗鬥爭取得壓倒性勝利並全面鞏固，消除了黨、國家、軍隊內部存在的嚴重隱患，確保黨和人民賦予的權力始終用來為人民謀幸福。
—習近平，2022 年 10 月 16 日中共二十大報告節錄
然而，習近平的反貪腐運動，真的解決中國官場的貪腐問題了嗎？這個問題的答案，就要從腐敗的源頭看起。
中國腐敗的起源
在 1989 年的天安門事件後，以鄧小平為領導的中共政權，在「經濟建設為中心」和「改革開放」的指導思想下，全力以赴發展「一黨專政」下的經濟模式，也就是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」。
在此模式下，中國的經濟雖然獲得前所未見的超高速發展，然而在一黨專政的政治體制下，高速的經濟發展不僅沒有令中國走上民主化道路，還因威權制度的排他性、缺乏對權力的有效監督機制，導致中國出現一系列的社會問題，包括環境污染、貧富差距，以及貪汙腐敗。
中國自改革開放後，經濟便高速成長，圖為「北上廣深」之一的深圳。圖／Shutterstock
對此，美國知名政治學者裴敏欣在《出賣中國：權貴資本主義的起源與共產黨政權的潰敗》中指出：1990 年代以來，中共菁英串謀勾結，一同掠奪國家的共有財產，加速了中國政權的大規模腐敗。
在分析中國官方公開的 260 件腐敗案例後，裴敏欣提到：中共菁英要不是透過職權將國有資產納為己用，就是以賄賂和暴力將國有資產佔為己有。這不僅侵害本該屬於中國百姓的權益，導致地方出現「黑道治國」的惡習；也在中共黨內造成上下交相賊、劣幣驅逐良幣的「塌方式腐敗」。
習近平的反腐決心
中國出現的嚴重貪腐問題，惹得民怨四起，令 2012 年剛接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習近平，擔憂中國共產黨遲早會因此失去執政資格，慘遭歷史淘汰。
同時，此時的習近平由於權力地位尚未穩固，黨政軍從上到下，皆為「江澤民派系」所掌控。對此，為了打擊貪腐以籠絡民心，且順便整肅異己以鞏固權力，習近平於 2012 年的「中共十八大」後，全面展開反貪腐運動，並建構一系列預防、打擊和監察機制。
其中，比較知名的行動有「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」、「天網行動」、「獵狐行動」、「掃黑除惡專項鬥爭」和「政法隊伍教育整頓」等（驚人的整肅人數，可參註一）。
此外，為了做好長期反貪鬥爭的準備，也就設計了「紀委、監委系統」。
為整肅黨內，習近平在黨內設置「紀委」，來對黨員進行紀律檢查。圖／Shutterstock
所謂紀委，是「中國共產黨」對「黨員」進行紀律檢查的部門，主要任務是維護黨的章程和其他黨內法規，檢查黨的路線、方針、政策和決議的執行情況，協助黨的委員會加強黨風建設和組織協調反腐敗工作。
監委則是「政府監察部門」，主要任務是依據憲法及相關法律負責監督、調查、處置公職人員依法履職、秉公用權、廉潔從政從業以及道德操守問題。
而為了引進前述打貪人力，習近平計劃將中國高校作為紀檢監察理論研究和人才培養的主陣地。為此，中國教育部已於 2022 年將「紀檢監察學」加入大學本科專業名單，而目前已有 16 所高等學府相繼開設「紀檢監察學院」和「紀檢監察研究院」，並積極展開招生。
堅決打贏反腐敗鬥爭攻堅戰持久戰。腐敗是危害黨的生命力和戰鬥力的最大毒瘤，反腐敗是最徹底的自我革命。只要存在腐敗問題產生的土壤和條件，反腐敗鬥爭就一刻不能停，必須永遠吹衝鋒號。堅持不敢腐、不能腐、不想腐一體推進，同時發力、同向發力、綜合發力⋯⋯一體構建追逃防逃追贓機制。深化標本兼治，推進反腐敗國家立法，加強新時代廉潔文化建設，教育引導廣大黨員、幹部增強不想腐的自覺，清清白白做人、幹乾淨淨做事，使嚴厲懲治、規範權力、教育引導緊密結合、協調聯動，不斷取得更多製度性成果和更大治理效能。
—習近平，2022 年 10 月 16 日中共二十大報告節錄
習近平反腐失敗的必然原因
在中共二十大之後，徹底獨攬大權的習近平，是否能從制度層面清除腐敗，終結中國權貴資本，實現其反腐志業呢？裴欣敏在《出賣中國：中國官場貪腐分析報告》中堅定地表示，不可能！根據裴敏欣的研究，習近平反貪腐失敗的必然原因可歸納為以下 3 點：
一、反貪腐並非根本目的
習近平的反貪腐運動，從根本上就是一場政治化運動。其目的本不在反腐，而是藉由反腐之名剷除異己和樹立強人形象。
習近平的反腐運動雖然結束了江澤民和胡錦濤時代的「集體分贓」，但取而代之的卻是「壟斷型的腐敗」；換句話說，只不過改變了獲利者，但依靠共謀勾結的裙帶資本主義卻沒有發生任何變化。
二、滋生腐敗的「土壤」仍然存在
所謂的「土壤」即國有資產，裴敏欣指出，在下放國有資產控制權的同時，卻沒有明確界定所有權，這為中共菁英勾結起來、掠奪國有資產，創造絕佳環境。不僅如此，在二十大後，習近平進一步干預和打壓市場經濟（註二）、發展公有制經濟（註三），以及加快「公私合營」等措施，使中共對經濟資源有更大的影響力甚至決定權。
而只要中共政權「人治」的本質沒有根本改變，在缺乏第三方有力監督的情況下，新得到權力的菁英，必然會用合法或非法的手段掠奪這些財產。
三、反貪腐會動搖中共的統治根基
裴敏欣指出，中共菁英之間的勾結，包括官商勾結、官員共謀，以及執法人員與黑社會的勾結，情況已相當嚴重。中國政權之所以勾結腐敗叢生，是因為這種行為獲利既高，被抓到的風險又低。
除此之外，勾結腐敗又會因為劣幣驅逐良幣的邏輯，而進一步滋生勾結腐敗。貪腐已經成為中共內部生態的一環，大刀闊斧的打貪不僅難以展開，源自於政治動機的打貪反而只會製造統治菁英之間的矛盾，危害獨裁政權的凝聚力，動搖中共的統治基礎！
基於上述分析，習近平宣稱要消滅中國的貪腐問題，注定是不可能的，因為貪腐就是中國的體制。不僅如此，我們還可以從今年 12 月 6 日「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」報告中的蛛絲馬跡得知，中國官場的貪腐問題依然相當嚴重，正如連習近平在會議上強調，反貪腐工作「仍還遠未到大功告成的時候」。
不過，多家研究調查和媒體報導均一再顯示，習近平的反貪腐鬥爭，不但沒有扭轉中國共產黨統治下的貪腐風氣，甚至還出現「越反越腐」的跡象
因此，在可預見的未來裡，習近平在二十大後，其在黨內的首要任務還是打擊貪腐，但無論如其何加大力度，必然無法終結貪腐。可以說，在反貪這條道路上，習近平已原形畢露，幾乎無計可施了。
註一：根據中國國家監委公布的反腐年報，2020 年全國紀檢監察機關共處分 60 萬餘人，而整理十九大以來（2017 年至 2020 年）歷年的紀錄，每年處分的人數都超過 50 萬人。另外，根據中國媒體統計，2012 年至 2020 年被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公布查處的官員中，包括中共黨的機構、國家機關、政協及人民團體幹部、國有企業單位主要負責人共 267 人，副軍級以上的解放軍軍官和武警警官共 71 人，合計 338 人。
註二：例如對阿里巴巴、騰訊等高科技企業的一系列管制。
註三：例如在中國各地全面推廣供銷社和人民大食堂，形成全面性的國家壟斷。以供銷社為例，供銷社在過去是中共政府計劃經濟下推動集資成立的「超級連鎖店」，負責組織供應農村生產資料、生活用品和收購、推銷農副產品等的商業機構。儘管有認為供銷社可以有效連接城市和農村，推動農產品進城，協助農產品的銷售和實現農民增收；然而，不可否認，供銷社作為國營組織具有國家壟斷的性質，終將排擠市場上的其他私人農產品經銷商。
《關於作者》
黃哲融 東吳大學國際法碩士。
執行編輯：曾聖軒
核稿編輯：孫雅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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