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瑽寧：天花疫苗與擠牛奶女工的傳說

小兒感染科 - 黃瑽寧 (親子天下雜誌103期 2018-11-01出刊)
誰是人類史上研發疫苗第一人呢？爭議的主角是兩個醫生好友，當中還有段「坐而言不如起而行」的故事。記得我小時候有一次科學展覽的發表會，有個孩子上台報告得獎的作品，他利用簡單的熱脹冷縮原理，解決家裡罐頭打不開的問題。這實驗並不困難，有小朋友在底下聽一聽，不以為然的說：「這我早就想到了啊，簡單得要命。」

現在的孩子創意十足，父母老師也常常鼓勵孩子勇於發表意見。但我都跟孩子說，你有想法很好，但如果沒有付諸實行，就只是空想而已。曾經引起熱議的「是誰發明疫苗」的爭論，就有點類似這個觀念。

近百年來醫學最驚人的進展，無非是疫苗的發明，而人類史上第一支疫苗，是用來防治天花的「牛痘」，天花也是第一個藉由疫苗接種，被消滅的人類疾病。那麼請問，人類的第一支天花疫苗，是誰發明的呢？  教科書寫的居然是假的！

大家如果上維基百科，就可以得知牛痘是於一七九六年，由英國醫生愛德華．詹納（Edward Jenner）所發明，我們小時候的教科書也是這樣描述的。而且在詹納醫生發明牛痘的故事中，還出現一個重要的角色，一位擠牛奶的女工：「詹納醫生在自己的病人當中，偶然發現擠牛奶的女工似乎沒有感染天花的病例，經過研究之後，他推測這些女工因為常常接觸乳牛，所以都得過乳牛傳染給她們的「牛痘」。剛好，牛痘病毒跟天花病毒相似，所以罹患牛痘的抗體，可以保護人，免於天花的感染，而且終生免疫。於是詹納醫生把含有牛痘的溶液，塗在健康人的傷口上，讓他們對天花產生免疫力，創造人類史上第一支疫苗。」

這樣的故事雖然激勵人心，但事實上，這個「牛痘與擠牛奶女工的傳說」，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另一位醫生杜撰的。而且第一個啟發出「牛痘可預防天花」這個主意的醫生，也不是詹納醫生本人，而是他的朋友約翰．弗斯特醫生（John Fewster）。

在牛痘被當作疫苗預防天花之前，就已經有些醫生會提早幫小孩「刻意」在傷口抹上天花，以避免未來吸入更大量的天花，造成更嚴重的疾病。當時詹納的朋友，也就是弗斯特醫生，就發現有一位平常在養乳牛、曾經感染過牛痘的孩子，似乎對天花抵抗力特佳，傷口抹上病毒都不太有發炎的反應。他覺得這個現象非常有趣，告訴了許多醫生朋友，當然也包括了好朋友詹納。

後來，詹納醫生將弗斯特醫生的想法發揚光大，利用牛痘接種，執行了人類第一個疫苗的臨床試驗，並且成功的預防天花疾病，從此「疫苗之父」的光芒，就歸給了詹納醫生。

但當時有一些酸溜溜的社會輿論，見不得人好，偏偏要說詹納是從弗斯特醫生這邊偷點子，認為弗斯特才是真正發明牛痘的關鍵人物，這讓詹納醫生的頭號大粉絲，約翰．巴倫（John Baron）心裡十分焦急。

巴倫醫生實在太崇拜詹納了，所以決定替偶像撰寫一本傳記平反，在他所撰寫《愛德華．詹納的一生》這本傳記中，巴倫刻意把擠牛奶孩子的故事，戲劇化的變成美麗的擠牛奶女工們的故事，而發現此現象的男主角，也從弗斯特醫生，順理成章的變成詹納醫生。這故事一路流傳了兩百五十年，古今中外兒童傳記文本是抄了又抄，結果現在回頭證實，根本是巴倫醫生杜撰的。

「疫苗之父」榮耀該給誰？

雖然弗斯特醫生是歷史上第一位，用他敏銳的觀察力，發現到牛痘的神奇效果，然而他沒有進一步用科學的方法證實，因此這一切假說都是空談。至於詹納醫生的牛痘故事雖然是「聽來的」，但他有遠見，知道這東西可能可以改變人類的歷史，因此畢生致力研發與推廣牛痘疫苗接種，經歷重重困難後終於成功，因此「疫苗之父」這份榮耀，理所當然要歸給詹納醫生。根據歷史記載，弗斯特醫生本人其實也從來沒有宣稱是自己發明了牛痘，是一位很有風度的人物。我常常跟孩子分享這個故事，告訴他們「坐而言不如起而行」的重要性。樹上的蘋果從伊甸園時代，已經掉下來無數次，但只有牛頓具有好奇心與求知欲，最終找出問題的根源與解決的辦法。反之，當別人成功的時候，在台下嘟囔著「我早就發現了」的馬後砲，實在是相當可悲的行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