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天下雜誌 | 發布日期 2016 年 07 月 10 日 12:00
中企一手購併一手偷，這樁與台灣半導體上下游的 5 名內鬼，聯手竊取機密技術的商業間諜案，只是冰山一角，中企如電影般的「模組化」犯案模式，還在全球繼續上演。
挖不走就想辦法偷，向來是中國對高科技產業的絕招。砷化鎵是手機、Wi-Fi、衛星、5G 的必要元件技術。台灣稱霸全球的砷化鎵晶圓代工技術，被中國以區區 800 萬台幣，買通兩家相關企業前後任 5 名工程師，搬走了價值 75 億台幣的砷化鎵生產線。
桃園地檢署今年 3 月起訴 5 名前穩懋半導體及聯電旗下聯穎光電員工，指控他們涉嫌竊取公司機密，並洩露給中國業者。
這是 2013 年我國修訂「營業祕密法」公布實施後，爆發的第一宗商業間諜案。因蒐證齊全，也成為檢方第一件以涉及將我國營業祕密洩漏到中國的商業間諜案，最快在本月開庭審理。此案電影般的情節，更引發政界、企業界和司法界高度關注。
這樁意圖搬走台灣整條供應鏈的商業間諜案，犯罪手法大翻新，採用「模組化」方式，從不同公司竊取砷化鎵供應鏈上、中、下游不同段的技術，拼湊成完整的砷化鎵紅色供應鏈。
且調查局在事發早期便接獲報案，開始介入，電影裡的跟監、順籐摸瓜、人贓俱獲的戲碼，隨著時間推進，一一上演。但遺憾的是，雖然人贓俱獲，但對岸出錢買機密的公司，已經開始做起砷化鎵生意。
台企發現內部員工嫌疑行為
時間回到 2015 年 9 月，桃園穩懋半導體會議室裡，從最高經營階層、一級主管到法務人員，個個面色凝重。因為從資安監控系統發現，白姓製造工程師異常頻繁地閱讀公司機密資料。
該不該報案？穩懋面臨兩難。
這名工程師在公司任職近 7 年，平時工作盡責，除了發現他短期內多次閱讀機密文件之外，穩懋沒有其他證據顯示他圖謀不軌。且一旦報案，紙包不住火，消息一定會曝光。
不同的聲音在會議室裡辯論著，最後高層拍板，決定向調查局報案。
調查局接獲穩懋報案，由於沒有具體的證據，只有線索，案子相當棘手。調查局經濟犯罪防制處副處長蔡文郎指出，當時沒有更多線索，也不知道竊密者背後的影武者，穩懋最終版稽核報告當時也還沒出來，但調查局大膽決定成立專案小組展開調查，並由調查局桃園企業肅貪科調查官專責。
調查局經濟犯罪防制處調查官潘季翔指出，當時調查局只知道會有人跟白姓製造工程師接觸，只能守株待兔、耐心跟監。終於在 9 月中旬等到他與聯穎楊姓前經理、龍姓男子在咖啡店會面。
調查局於是鎖定楊姓前經理和龍姓男子，再深入跟監，赫然發現，他們不僅與白姓工程師聯絡，更與聯穎光電的董姓、張姓男子碰面。而後兩者都曾在穩懋任職過，調查局直覺事情不單純。
這一個共犯結構嗎？調查局當時清楚，單憑約見面，證據薄弱。
中企同步竊取上下游技術
時間要再拉回 2015 年初，根據桃園起訴檢察官起訴書指出，楊姓前經理結識四川成都嘉石高姓總經理，楊姓前經理向高姓總經理表示，可為嘉石建立砷化鎵整條生產線。於是高姓總經理以月付 8 萬人民幣（約 39 萬台幣），聘請楊姓前經理為嘉石顧問，並回台找工程師竊取砷化鎵晶圓代工營業機密與技術。龍姓男子則扮演台灣接頭與資金往來的窗口。
龍姓男子透過朋友、人力網站鎖定穩懋的白姓工程師、聯穎董姓、張姓工程師，承諾給每人 200 萬台幣的簽約金，竊到機密之後，3 名工程師便轉赴中國任職，建廠第一年，嘉石將給付每人 7 萬台幣顧問費、第二年月付 10 萬台幣，等到工廠正式上線，3 人月薪 20 萬台幣。
於是，2015 年 9 月中旬，楊姓前經理一邊要求白姓工程師獲取穩懋 3 種薄膜製程的流程步驟及參數資料，另一邊要求董姓與張姓工程師拿到聯穎氮化鎵晶圓代工、後端監測資料的機密，並以電子郵件方式寄給他。
楊姓前經理確定 3 名工程師提供的機密，剛好可拼湊完成砷化鎵生產線後，約好在 2015 年 9 月 27 日，帶 3 名工程師與機密資料，赴中國與高姓總經理面試，當場獲得錄用，每人並獲得簽約金 40 萬人民幣（約 193 萬台幣）。
而在簽約當時，穩懋和調查局早已發現白姓工程師頻繁閱讀機密的舉動。
穩懋員工依權限設定能夠接觸的資訊，白姓工程師因為是薄膜部門工程師，有權閱讀這些機密，但穩懋內部電腦禁止使用隨身碟，對方又要求他一定要下載這些機密文件列印帶去大陸面試。於是白姓工程師 9 月中旬到下旬，密集閱讀及非經授權下載薄膜製程細部步驟等 7 項營業祕密文件。
摸清楚來龍去脈和所有的涉案人員之後，調查局與穩懋決定先按兵不動，繼續監控。
調查局確定證據，人贓俱獲
潘季翔指出，因一般查看機密資料的頁面至少停留一、兩分鐘以上，但若每頁停留的時間只有數秒且閱讀的頁數非常多，那就只有一種可能：用手機拍照。
調查證據顯示，白姓工程師確實以手機拍下薄膜營業機密，根據起訴書，這些機密正是白姓工程師在 2015 年 11 月中，預備親自攜帶前往嘉石上班的「禮物」。
調查局查到，龍姓男子是以華泓科技在香港匯豐的銀行帳戶，給付 3 人簽約金、顧問費及跳槽竊密的對價證據等。
調查局更從楊姓前經理、龍姓男子的資金流向發現，原來幕後有陸企涉案，這才確定是陸企來台的商業間諜案，並查出楊姓前經理與 3 名工程師計劃在 2015 年 11 月中前往嘉石任職。
接著，白姓工程師 11 月上旬順利從穩懋辭職。而穩懋監控系統有顯示，在白姓工程師離職前一個月，異常地大量閱讀薄膜工程機密文件的情況。
調查局接著在 11 月中，這 3 名工程師準備離台赴中國任職前夕，同檢方一舉擒獲。調查局估算兩家公司的經濟損失超過 75 億元。
穩懋董事長陳進財曾公開表示，還好自家公司核心技術在最後一刻沒有被帶到中國去，但究竟是哪些技術被竊，恐怕只有穩懋、聯穎內部最清楚。
只不過，今年 4 月嘉石官網卻悄悄新增 6 吋砷、氮化鎵的晶圓代工服務為營業項目，離穩懋、聯穎營業祕密被竊才半年。
「一般建廠、產製的時間是一年到一年半，如果這些機密資料都被竊，至少可省下一半到三分之二的時間，」工研院產業經濟與趨勢研究中心（IEK）系統 IC 與製程研究部經理彭茂榮指出。
中企竊取行為 恐已遍布全球
中企設法偷竊商業機密的行為遍及全球。台大法學院教授謝銘洋指出，2013 年跨國營業祕密侵害案件，最大來源國也是中國，每兩樁就有一樁是中企所為。
2014 年，美國經濟間諜案激增 53%，美國 FBI 更直接指稱，中國政府是幕後黑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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