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清朝,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,也能充分反映中國特色的事情。這件事情就是禁菸。我們都知道,清朝政府是禁菸的。但是,清朝人又都在吸菸。這就奇怪了,國家明明是禁菸的,禁止販賣與銷售,怎麼反而有越來越多的人吸上了煙呢?
有人說,因為英國人奸詐,都是他們走私進來的。
這句話後半句完全正確,確實是走私進來的,但前半句錯了。其實,奸詐的並不是英國人,而是中國人。
鴉片戰爭是發生在道光時期。其實,早在道光他爺爺乾隆的時候,就已經開始下令禁菸了,但是乾隆想不到,他越下令禁鴉片,鴉片在中國賣得越好。
這是為什麼呢?其實很簡單,正因為那些廣東的官僚們。當時中國正在閉關鎖國,只開放廣州一個口岸,所以鴉片貿易是在廣州進行的。廣州的各級官員表面上奉行皇帝的禁菸政策,正是利用禁菸的政策大撈一筆。只要你們英國人給賄賂,我們這些大吏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英國商人為了賺錢當然也樂意,雖然被坑得很慘。於是廣州的大吏們趁機勒索一把,談好了價錢,就放鴉片進來。
所以廣州的總督、提督、海關監督,一起成為了大清朝最肥的官職。
到了嘉慶時代更搞笑,從1796年到1813年,短短17年里嘉慶就下了六次禁菸令。為什麼要下六次呢?因為每次都不管用啊。嘉慶下第一道禁菸令後,中國的鴉片每年進口1814箱。到他下第三次禁菸後,每年進口4113箱。
嘉慶以為出鬼了,又連下三道禁令。等到這三道令下完,中國的鴉片普及率也越來越高了。
最好玩的是嘉慶第五次下禁令的時候。嘉慶說:朕特麼終於明白了,我國鴉片屢禁不止,廣東官吏們脫不了干係,要嚴懲那些監督失職、默許鴉片進來的人。廣東官吏們收到了這封禁令,不僅不緊張,反而拿著這聖旨跟英國商人抬價:你們看,皇帝發話了,要找我們的事了,我們要是惹上麻煩了,你們鴉片也賣不了了。這樣,你們每箱再多給我們一百,不然……
英國人也沒辦法,他們知道廣東的官員們根本不怕這禁令,因為連廣東最大的官——兩廣總督都在靠鴉片撈錢,誰來管廣東這麼多官員?
所以,皇上的禁令下的越多、越嚴,廣東的官員們撈錢撈得越多、越嗨。
1820年,同為鴉片愛好者的道光繼位了。他接管的這個大清,用《中華帝國對外關係史》裡的話說就是:「一個荒淫而腐敗的朝廷,一個無組織而貪污的政府。」
道光在當親王的時候也是吸菸的,他在他的日記本《養正書屋全集》里寫過他抽菸的感覺:「頓覺心神清朗,耳目怡然」,古文很麻煩,用一個字代替就是「爽」。
道光雖然自己體驗過吸菸的爽,但禁菸畢竟是他爸和他爺都在幹的事,而且當時有些地方官員給道光上表,說要管管鴉片問題。於是道光也下令了:嚴禁!
道光派到廣州禁菸的人名叫鄧廷楨(這時候還沒到林則徐)。兩廣總督鄧廷楨到任後表示,這個事情呢,不用勞駕他親自出馬,交給水師副將韓肇慶負責好了。
韓肇慶是什麼人呢?他是廣東著名的鴉片保護傘。接到任務的韓肇慶和鴉片販子說:你看,以前呢,我也幫你們嘗了不少甜頭,現在皇帝又下令禁菸了,還任命了新總督來,看來是加大力度了。所以呢,我這裡也得加大力度,你說是不是?這樣吧,除了以前的款項該交的交,每萬箱鴉片,你再給我百箱,我就能給總督交差了,也不虧待你們。
韓肇慶大撈一筆,心情很好,甚至用水師的船幫鴉片販子一起運煙進口。
韓肇慶後來的命運如何?有沒有被當做大老虎一樣被打?答案是沒有,不僅沒被打,而且因為禁鴉片有功,保擢升官,賞戴孔雀花翎。而廣東水師的全體官兵,基本上人人發財,鴉片的進口數漲到了每年四五萬箱。
當然,總督鄧廷楨鄧大人,自然在後面跟著撈錢,下面人人發財,他能沒有份嗎。當然了,作為最大的官,他是不能走到前台的,在幕後當個運籌帷幄的boss就行了。鄧廷楨運籌帷幄了什麼呢?
當時的英國海軍軍官賓漢在他的《英軍在華作戰記》裡說:「鄧廷楨禁菸,僅僅是禁止別的船做鴉片生意,他自己有4隻水師船,專門用來走私鴉片。」
鄧大人這種撈錢辦法,用五個字形容,叫悶聲發大財。
而鄧廷楨在今天的歷史書上被稱為民族英雄,原因是他後來跟著林則徐一起禁菸了,他禁菸的原因不是他悔過自新了,而是他發現皇帝真要禁了,他也趕緊站好了隊。今天的好多歷史學者都會選擇性忽略這些讓他們難受的歷史細節。當然了,更不會在教科書裡告訴我們。
兩廣總督大撈了一筆,海關監督當然也不能落後。當時的粵海關監督叫豫厚庵,聽說道光又下了禁菸令,他抓了幾個鴉片商人,抓他們的目的顯然是為了罰款。但是豫厚庵罰得太多了,鴉片販子不樂意了,咱們說好互利互惠的,怎麼能勒索我們這麼多?於是兩邊就沒有談好罰款數額。
豫厚庵生氣了,你們還敢嫌罰款罰得多?於是豫厚庵派人把鴉片販子的船全都砸毀,自己來賣鴉片。豫厚庵造了四隻船,再調來了一些官船,專門用來販賣鴉片。就那一個月里,運到廣州的鴉片就是3000箱,比不禁菸的時候還紅火。英國的鴉片船可以直接開到廣州,豫厚庵再派人來接頭。
政府高官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幹這種事,這也是中國政治的潛規則。
而在鴉片貿易過程里,最懵逼的應該是英國人,因為我們中國的史書一說到鴉片貿易,就說是英國人走私。如果我是英國商人,我也會很懵逼:我把鴉片運到中國,來接頭的不是廣東的官員大吏就是清朝的水師隊伍,我特麼怎麼就成走私了?你們見過直接跟政府官員走私的嗎?這明明是走公啊!
鴉片屢禁不止,道光召集了一幫大臣,來討論下怎麼對付鴉片。有個人叫許乃濟,他說了自己的看法:「鴉片這東西,禁是禁不了的,越禁,官員們貪得越多,我建議不如索性放開鴉片貿易。如果我們自己也種,自給自足,那我們就不會白銀外流了,洋人也賺不到我們的錢了,他們自己就會走了。」
一句話概括,許乃濟主張鴉片合法化。
這在清朝絕對是破天荒的言論。這對中國來說其實是個很好的辦法,當時馬克思聽到了這個故事就很支持許乃濟,認為這個辦法對中國經濟會很有利。但是,對於許乃濟的建議,很多人就站出來反對了。最反對的人是誰?顯然是廣東的官員們。
廣東官員們最清楚,他們要想撈大錢,要想從英國人手裡敲詐勒索,就必須讓鴉片保持被嚴禁的狀態。如果鴉片開放了,他們還怎麼從商人手裡收賄賂呢。《中華帝國對外關係史》裡說:「廣東官員們發現,在禁令之下,他們可以得到更多的好處,他們不但可以敲詐更大的數額,而且所徵收的款項都不用上報。」
在一片反對聲之下,道光下令嚴禁,並派林則徐到了廣東。林則徐這回玩真的了,廣東的官員們一下都沒反應過來:朝廷還真有人這麼認真啊?
後來就發生了我們都知道的虎門銷煙。可是有個問題我們也要知道:虎門銷煙後,中國的鴉片情況真的有所好轉了嗎?
當然不是。虎門銷煙時,很多中國本地的走私商都武裝起來,在各種保護傘的保護下,反抗政府派來的官兵。這導致的結果是,中國的鴉片貿易和以前一樣活躍,走私商們的安全性、利潤度都沒有任何減少。
而林則徐也開展了兇猛的禁菸活動,在廣東整治了賣鴉片的人,也整治了買鴉片的人,卻沒有整治那些保護買賣鴉片的人。這就是中國特色,再給洋人兩百年也很難搞明白。
這以後,鴉片一直紅火,禁菸這件事到這裡基本就沒什麼新聞了,因為到了十幾年後第二次鴉片戰爭,鴉片在中國已經合法了。
這就是清朝禁菸的基本情況。
《老梁說天下》鴉片戰争
《老梁說天下》鴉片戰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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