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灣的壽險公司將破產？ P.70

黃琴雅  金融風雲  2002-07-11

「日本的壽險業倒閉，是同時面臨房地產崩盤、利率走低與股市不振，台灣如果這三個因素都同時存在的話，不排除壽險公司倒閉！」台灣大學財務金融系教授周國端提出警告說。

新光人壽在七月初大幅提列一九六億元的責任準備金，造成今年財務預測每股虧損三．九三元，震驚市場，原因之一是，台新金控與新光金控有意合併，新壽為強化財務體質所做的動作。更重要的原因是，央行兩年來連續十三次調降利率，為了增加清償能力，新壽不得不增提準備金，這也讓新壽這家被外界認為體質良好的壽險公司，今年產生大虧損。

安泰人壽總經理石寶忠大聲疾呼：「我們要過苦日子了！」「壽險業已經變成艱困產業！」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，而是目前正在發生的事實，在「零利率」即將變成事實的今天，衝擊最大的將是台灣的壽險業，壽險公司破產或倒閉的問題，絕對不再只發生在遙遠的日本，將可能發生在你我的身邊！

零利率時代──壽險業的四大打擊

今年六月底銀行一年期定存利率已降至二％，活期儲蓄存款利率更是跌破○．五％，台灣已經逐步走上「零利率時代」。首當其衝的就是看利率吃飯的壽險業，影響壽險業經營的兩大利率，一是保單的預定利率，另一是責任準備金提存利率。預定利率決定責任準備金的提存多寡，責任準備金提存利率也決定預定利率的提存利率。換句話說，現在新契約保單責任準備金提存利率為四％，壽險業者賣的新保單就不能高於四％。

保單預定利率是指保險公司事先預定收到保費後，可賺取的報酬率，假設一張二十年期的預定利率為四％，這二十年間這張保單每年的利率都會維持四％；責任準備金則是保險公司為了當保戶發生意外事故時，給付保險金的準備，是壽險業未來的清償能力，每年所提的準備金會隨著保戶年齡的不同而有所增減，其提撥利率是以次級市場十年期公債平均殖利率做為計算指標。

利率的下降，對壽險公司來說，是一連串永無止境的打擊，第一重打擊是，要多提存責任準備金，以確保償債能力。舉例來說，三十歲的小張投保一張一百萬元二十年期的終身壽險，此時，責任準備金預定利率為四％，保險公司會在第一年提撥約九百元的責任準備金，第二年則為一萬六千元，隨年齡增長，提存金額有所不同。

當準備金利率降為三％時，小張再去買了同一張保單，此時，保險公司第一年所提金額將會增加一成以上，變成九百九十元，第二年則增為一萬七千六百元，每年準備金提存都比原先增加，因為多增提準備金，使得盈餘減少，也代表保險公司的負債增加。

「羊毛出在羊身上」，利率下跌，壽險業增加提撥準備金的部位，自然反映在保單上，保費上漲，消費者購買意願自然減少，造成壽險業營收減少，營運不佳，獲利下降，這是對壽險業的第二重打擊。

為了衝業績，許多壽險公司用停售的方式，大賣高預定利率保單，例如去年六％利率保單停售前熱賣，現在則是利率四％、六年期的儲蓄險，像國壽的躉繳型（一次繳清〉 短天期保單，就從銷售目標三十億元，變成賣到三百億元。


與其亂投資──不如健全財務

有專家擔心，利率從六％、五％、四％持續往下調，每次一調高預定利率保單就大賣，保險公司就好像為股價護盤的公司派一樣，每跌到一個價位就進場護盤，結果股價越跌越低，壽險公司就越套越深，需要彌補利差的缺口愈來愈大，這是壽險公司的第三重打擊。

事實上，預定利率才是壽險業的關鍵，三年前，許多壽險公司都還在賣保單預定利率八％的保單，去年初賣的保單還有六％的水準，現在則已經降到四％，在央行調降利率後，銀行一年期定存利率不到二％的情況下，財政部保險司將在今年九月將責任準備金提存利率降為三％，保單預定利率將會跟著跌。

現在，壽險公司還要補足三％、四％、五％利率的缺口，想辦法讓去年買的保戶拿到六％、三年前的保戶拿到八％，甚至十幾年前，一○％預定利率的保單。

要彌補利差，投資成了壽險業最重要的一環，在債券殖利率走跌下，壽險業必須依賴股票投資來賺取較高的報酬，去年台灣人壽就是因為股票操作得當，讓台壽保每股大賺五元，不過，今年全球股市低迷情況下，投資越來越難，甚至還可能因投資不當造成更嚴重的虧損，這是壽險業第四，也是最大的打擊。

「提準備金只是將公司資產從左口袋，搬到右口袋，未來利率回升後，還可沖回，壽險公司若沒辦法從投資來彌補過大的利差，多提存責任準備金也是不錯的方法。」一位精於壽險商品開發的業者表示，股市不佳、房地產低迷，再多的可運用資金投入，但短期市場投資工具表現不佳，對壽險業一樣不利，不如增提責任準備金，加強財務結構。

在利率走跌的情況下，壽險業就不斷地在過去高預定利率保單、調降責任準備金提存利率、保費上漲、大賣高預定利率之間，形成極為嚴重的惡性循環，難怪有人要大嘆壽險業未來的艱辛。

壽險業像冷水中待煮的青蛙

「利率持續不斷地往下走，壽險業就像青蛙不知不覺中，在水中慢慢被煮熟一樣。」石寶忠形容，定存利率從三十年前的一二％，到今年的不到二％，壽險業到去年九月一日責任準備金利率調降時，才開始警覺到這問題的嚴重性。

解決壽險公司目前的困境，石寶忠認為，最直接也最簡單的方式是，新契約不要再產生利差損了，應該要調到下檔有限的空間，因為現在定存只剩二％，公債殖利率僅有約三％，壽險利率卻還有四％，還有很大的下檔空間，應該要趕快調到合理的程度才行。

至於多少的預定利率才是合理的範圍，石寶忠舉例說明，以一個賣給三十歲人的終身險、能夠活到八十歲來計算，賣了這張保單後，壽險公司要不斷問自己，未來五十年的保守利率應該多少才不會產生利差損，這不需要精算師，也不需要經濟學家來計算，這是壽險公司的基本常識。

對過去高預定利率的有效契約及新契約保單責任準備金部分，石寶忠認為，可以將準備金逐年攤提，用十五年到二十年的時間來消化，不能像日本一樣一年蹉跎一年。

壽險業不倒的四大方法

有另一位壽險商品設計專家指出，要解決問題方法有四，一是提倡年金商品，美國政府以稅負遞延的優惠來鼓勵民眾購買年金，台灣政府也應該要有稅負優惠，讓壽險業的商品多元化，同時鼓勵民眾儲存退休年金。

其次是，大型壽險公司將資產管理公司獨立，讓投資多元化。壽險公司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，不應該成為一個大怪獸，而是要切割出去，變成一個集團的概念，如國壽，有近百棟不動產，可以獨立成立不動產管理公司負責管理，電腦部有一百多個人，可以獨立成一個公司，證券投資部也可以成為資產管理公司，如此，才能增加集團收入。

三是，推展區域型的再保險業務，對東南亞國家來說，台灣的壽險已經發達到一定業務，必須做再保業務，台灣壽險業給歐美再保，台灣大型壽險公司也可以做再保東南亞一些小國家業務。

另外，也是目前壽險業最積極推動的投資型保單，將利率風險與投資風險轉嫁到投資人身上，壽險公司就不用承擔利率風險。這位專家認為，投資型商品會不會成功，也是影響壽險公司經營績效很重要的關鍵。

不過，對於投資型保單，石寶忠則認為，這投資型保單如同股票型基金，客戶要自己承受股市波動的風險，保險公司則會因為股票下跌造成大量贖回，或是漲面下跌，這都將造成可用費用下降，收取管理費也下跌，對保險公司營運也不利。

「經營金融機構，前有狼，後有虎，沒有穩賺的行業。」石寶忠說，現在大家被利率下跌壓得抬不起頭，才認為投資型保單是香格里拉，但風險還是存在的。

對照日本在三十年前，熱賣傳統型預定利率五％保單，經過二、三十年利率降到零之後，才引爆一連串的壽險破產案，就像石寶忠形容的，「壽險業正像一群人集體從淺水走向深水一樣，台灣現在壽險業的水深只到肚子，還來得及救。」而政府機關應該提出對策來因應，別讓台灣壽險業步入日本的後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