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根的經濟成績單

作者：高希均

出處：1986年12月號《遠見雜誌》 《遠見雜誌》第006期

 一、羅斯福與詹森

     五十餘年來美國總統的政績，除了羅斯福與詹森之外，很少在國內經濟政策及方向上留下歷史性的紀錄。

     羅斯福在一九三○年代推行的「新政」，挽同了當時瀕臨破產的資本主義經濟，但同時也埋下了此後五十年，政府過度干預經濟活動的後果。

     詹森在一九六○年代推行的「大社會」政策，以為憑藉美國的國力，既可以負擔千里之外的越戰，又可以解決國內的歧視、貧窮、及其他社會問題。其想法失之天真，其做法更是愚蠢。在麵包與槍炮二者無法兼得之下，國外的戰爭與國內的問題陷入泥掉，並且產生了反戰心態及物價膨脹的後遺症。

     在美國歷史上，羅斯福仍被評為一位偉大的總統，詹森則被認為是一位好大喜功、決策錯誤的爭論性人物。

     二、雷根的經濟挑戰

     五十年風水輪流轉。

     在雷根領導下，美國展開了「嶄新的開始」。今天的雷根執政六年，已經重新修正了美國經濟的方向與政府的職能，並且再度肯定了市場經濟的潛力。

     一九三○年代的經濟大恐慌，靠羅斯福政府的干預來拯救；一九八○年代的經濟問題，靠雷根政府的減少干預來對付。

     不同的時代，有不同的問題，需要不同的政策來解決。

     一九八一年一月上任的雷根，向美國選民承諾，要從事一個「嶄新的開始」：

     在外交上，以實力對抗蘇聯，因此要增加國防支出，贏回在國際間的優勢。

     在內政上，以企業為成長引擎，因此要削減政府干預，重振美國經濟活力。

     他一上任就宣佈他的經濟政策總目標：追求一個持續的、穩定的經濟成長，以及全民更多的經濟機會。為達到這個目標，他採取四項步驟：緩和聯邦政府的支出、減少個人與企業的所得稅、減少政府的管制、鼓勵穩定與溫和的貨幣成長。

     這四個步驟，除了第四個極少有爭論之外，都反映出多年來他一貫的經濟理念。這些被認定保守的理念，固然受到工商界及大多數人民的支持，但他因此受到民主黨及自由派學者的攻擊。

     三、經濟成績的分析

     雷根已經擔任了近六年的總統，第二次任期已近一半。讓我們以重要的經濟指標來試做一個客觀的分析。

     在今年二月所提出的「總統經濟年報」中，他驕傲地告訴國會：「經濟擴張已經持續地進入了第四年......創造了幾百萬個新工作（編者按：十一月初資料指出，自雷根執政以來一共創造了一千一百餘萬個新工作）、增加了投資機會、提高了人民的生活水準。而這些成就並沒有再點燃物價上升之火。」

     表一的部份數字證實了他可以引以為傲的成就。在一九八五年：

     物價只上升了三．六%，今年全年物價上升預計約二．二%。

     失業率為七．二%，但一億七百萬的就業人數創下了歷史紀錄。今年可能略低於七%。

     利率最高時為一○．七五%，今年十一月則已降至七．五%。

     實質經濟成長為二．三%，今年預測會比去年略高。

     就一般人民而言，直接影響經濟生活的即是物價、就業與利率。而這三項與卡特任內相比，除失業率以外，都有了重大改善。

     可是，另一方面，在他任內所產生的龐大財政赤字，就像吹不散的烏雲，時時刻刻籠罩著白宮。

     四、赤字、逆差、保護

     十一月初的估計，到今年年底左右，雷根任內六年的財政赤字總額將會達到一兆美元，目前每一個月的赤字達一六○億美元。一九八六財政年度（九月三十日為年度結束日）的赤字達二、二○七億美元。這樣龐大的赤字，不僅違背了他預算平衡的諾言，更造成了近年來美國經濟的顛簸及保護主義的升高。

     美國政府所產生的巨額赤字主要是靠輸入的國外資金來彌補。要誘導國外資金輸入，美國國內就要有較高的利率，但是較高的利率又會使美元變成強勢貨幣。當美元變成強勢貨幣時，又會減少美國產品的國際競爭力，帶來了愈來愈政治化的貿易逆差。去年貿易逆差為一、五○○億，今年逆差會更高。

      美國在去年二月的五國財政會議中，呼籲其他四國－特別是日本與西德－刺激他們的國內需求、降低利率。接受美元貶值－來減少美國的貿易逆差與保護主義的升高。經過了一年半美元對西歐主要國家貨幣及日幣的貶值，目前總算出現了貿易逆差下降的跡象。

     儘管雷根在自由貿易政策上，也有時不得不對強大的利益團體讓步，但基本上，他信守自由貿易。他常指出：自由貿易帶來更多的工作、更好的資源利用、更快的創新、更高的生活水準。但他最近也警告其他國家：「我們並不是盲目追求自由貿易，我們是全力追求公平貿易。外國不公平的貿易措施就會影響美國的輸出，以及大家的生活水準，這是不能接受的。

     五、「C」與「B」之間

     雷根總統在經濟政策方面有他具體的成就：經濟的活力重振了、企業的信心增加了、政府的干預減少了、以及基本的原則堅持了。他面臨最大的責難是龐大的財政赤字，以及大多數人認為，因此而帶來的貿易逆差。就赤字而言，支持雷根的人會說：負責通過預算的國會要負同樣的責任。

     儘管國內經濟有二大問題，十月間的冰島高峰會議也沒有達成任何協議，雷根在民意測驗中仍然得到美國人民空前的支持。

     雷根不是一位具有高度思維能力的人，但能深切地把握住時代的脈搏；他不是一個擅用權術的從政者，但有過人的說服力與親和力。他有基本的信念，擇善固執的勇氣，以及開朗幽默的性格。

     他對私人企業及市場機能的執著，不僅修正了美國政府經濟政策的方向，也加快了世界各國企業民營化的趨勢。

     有一次一位記者問諾貝爾獎經濟獎得主史蒂柯勒：「你如何給卡特的經濟成績單評分？」這位言辭一向鋒利的保守派學者說：「在我的班上，給『F』是不及格的。我希望能有一個比『F』更低的成績送給他。」

     如果以同樣問題來問美國人民，我猜想他們給雷根總統經濟成績單的評分會在「C」與「B」之間。

     雷根在他剩下的二年中，如果能設法減少赤字，而又與蘇聯達成核武裁減協定，那麼，他不僅已是一位公認極孚眾望的總統，也將會是一位偉大的總統。

     不論任何人是否同意他的經濟理念，但沒有人能否認：在一九八○年代雷根曾經勇敢地、持續地使美國再度變成一個充滿市場經濟活力的國家。

     這是雷根的遠見，也是他歷史性的頁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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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0雷根經濟學